北来大族的主体是中原的高门士族。他们由八王之乱后期执政的东海王司马越阵营中的官僚群组成。这些人既是原西晋中央政府的高级官吏,又是“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出入儒玄的名士。江南大族同他们相比,无论政治地位,还是文化传统,都不属于一个层次。在雍容华贵、风流倜傥的外来名士面前,土著士人难免自惭形秽,进而钦羡仿效。《晋书》《世说新语》等典籍记载了很多北来名士如王导、谢安等人的言行做派,受南人崇拜模仿的事例。细如服饰用具,琐至音容笑貌,都被人刻意效拟。南人崇尚洛阳遗风,“乃有遭丧而学中国(即中原)哭者”[34]。语言音声因地而异,本无优劣高下之别。南方上层士人却普遍鄙弃自己的母语,改操中原洛阳之音。作洛生咏,后来竟成为南士标榜身份的一种方式。北来大族对于武人、武事、武职的评价素不甚高,外重内轻的格局更使居中执政的高门士族普遍厌恶武人、贬斥武事,进而在心理深层中积淀下轻武鄙武的观念。进入南朝后,武职降为浊官,是世代盘踞“职闲廪重”清官的高门土族不屑一顾的职位。南士恰恰从这方面向北方高门效颦,结果把祖宗传下来的风貌气质消散殆尽了。
南北大族的合流与认同,使江南统治集团的构成与心理素质发生改变。其结果,必然对自身和社会产生重要影响。晋宋之际,南北大族陆续退出军事领域。进入南朝后,他们凭借世资,享受着尊荣优待,位高爵显,生活豪富。过分的享乐,使他们变成了一群不习武、不懂文、怯懦怕死的社会寄生虫。同时,整个民风也遭到腐蚀,轻武观念扩散成普遍的社会意识。南朝时,社会各阶层都存在着轻武之风,连武人也不例外。南齐时,将军吕安国对儿子讲:“汝后勿作袴褶(军服)驱使,单衣犹恨不称。当为朱衣(文官服)官也。”[35]武人子弟不再对家世有自豪感,由于身负社会舆论的压力,所以往往“讳称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