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的纪昀,在文坛是主流派,在政坛是在朝派,自然不能信口议论帝王的是非,哪怕是前朝的也不置褒贬。因为他怕当今联想,你现在说朱元璋的坏话,焉知你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嚼我乾隆的舌头根子?所以,就文章谈文章,就诗歌谈诗歌,专谈高启的创作成就。至于怎么死的,如何死的,一律采取“模糊哲学”。这位学富五车的聪明人说:
唐时为古文者,主于矫俗体,故成家者蔚为巨制;不成家者,则流于僻涩。宋时为古文者,主于宗先正,故欧、苏、王、曾而后,沿及于元,成家者不能自辟门户,不成家者,亦具有典型。启诗才富健,工于摹古,为一代巨擘。而古文不甚著名,然生于元末,距宋未远,犹有前辈轨度,非洪、宣以后渐流于肤廓冗沓、号台阁体者所能及。
虽然纪昀指出高启“工于摹古”,但即使“摹”,这位老先生也肯定他的不同凡俗、自成一格之处:“特其摹仿古调之中,自有精神意象存乎其间,譬之褚临禊帖,究非硬黄双钩者比,故终不与北地、信阳、太仓、历下,同为后人诟病焉。”
纪晓岚主持《四库全书》的编政,阅尽数千年的古人,读遍数万卷的著作,含英咀华,择选定夺,品评勘磨,剔误抉讹,你不能不承认他是大鉴赏家,你也不能不承认他评断的权威地位。他褒高启的同时,将北地(李梦阳)、信阳(何景明)、太仓(王世贞)、历下(李攀龙)诸名家,贬了一通,这种扬此抑彼的鲜明做法,在卷帙浩繁的“提要”中,是不多见的。我想,这是否为纪昀的皮里阳秋手法?因为他说高启为“一代巨擘”,惜未能形成自己的风格,接着又说这不是高启的过错,是老天不给他“熔转变化,自为一家”能够活得更长一点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