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包裹,仿佛是走路的行人。他们前面一个骑高头白马的假家丁,将马鞭子扬着,叫了一声借光。他是以礼而来,我们自然不好立刻翻脸,回转头来看一眼,略向旁边,让了大半步,我们还是慢慢地走我们的。那个家丁便喝道:‘叫了借光,你为什么不让路?’他一翻脸,我们就有办法了,我们索性扭转身来,当路站住。我笑道和他一抱拳说:‘朋友,这条潼关大路,是你们私有的吗?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凭什么要让你。’我们这样抵住马头说话,在这山峡缝子里,他们一行人全拦着走不了。有几个人骑马拥到前面来,喝道两个小子好不讲理?杨得山便说,你们倚仗人多,欺压善良百姓不成?这里到潼关只二十多里,是有王法的地方,我们不让路,你敢怎样?你想,他们做混混的人,怎样受得了这种言语,早有一条马鞭,当头劈了下来。他们讲打,这就更好了。我们是早预备好了的,马鞭子一下来,我伸手夺住马鞭子就扯了一个人下马。那人倒栽葱地向地上一撞,看看要落地,我抬腿一钩,又将他钩起,手抓住他的衣服一提,让他站定,立刻反扭了他两手,一手捉住,将他抓到面前。杨得山也是照我样子,捉了一个人在面前。那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料着王五爷必然暗中带有手枪,怕他放枪,且把这两个人当了挡箭牌。我们还各有一只手空着呢,就各人借重夺来的一条马鞭子,把前头的几匹马打得竖起前蹄,向后倒退。王五爷坐在骡车上,早是忍不住了,跳下车来奔到了面前,将手一抬,叫着说,先别动手,有话慢讲。这是个四五月天气,他身上穿着一件蓝绸长衫,光头垂着辫子,斯文一派,空着两手。我们料着他没有带火器,先放下了心。我便说,并非我们先动手,是你们的人,先用马鞭子甩人。你老兄大概是这一班人的正主儿了,你老兄出来讲话,那就很好。那王五爷的眼睛,是管事的。他见我们各抓住的一人,都动弹不得,料我们不是无能之辈。便向我们打了一个江湖暗号,并自说了名姓,请我们高抬贵手。我们也就照着江湖规矩,先把人放了。然后同向王五爷一拱手,说是久仰得很,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请包涵一二。但是听敝师说过,已经和王五爷声明过,关中是个穷地方,挡过大驾。没想到王五爷还是来了。他一听这话,就知道我们是老道的徒弟了。便说,令师是华山上的老师父了。我也已经说过,是带钱来花,并不打搅贵地。我就笑说,王五爷到什么地方都不打搅的话,这群骡马车辆哪里来的呢?闲话不用多说,我们今日既然相遇就要领教一二。王五爷大概还没有知道华山老道是一副什么本领,今日何妨试试他徒弟的手段。我们就向他自报了姓名。王五爷一听,哈哈笑了一声,说是我姓王的没有怕过事。就在这一笑之下,土山上溜出了几十个小伙子,都是拿着家伙的。你准听明白,这是我们老早埋伏下的伏兵。”平生向他杯子里斟着酒,让他干了一杯。笑道:“这下面有热闹的了。”冯兽医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嘴里去咀嚼着,摇了头道:“你以为像你去十里堡砰砰嘭嘭乱打一气,那就太无聊。我就叫着,大家不许动手,我们只向王寨主一个人请教。王寨主一个人出来,我们也推一个人奉陪,多让一个人嚷一声打,也算华山老道栽了跟头。王五爷将手一挥,连喝着叫他们的人退后,自己就来解着长衣纽扣。他就问我和杨得山两人,哪个赐教,我因和他说的话多,我就答应愿领教。他就问我们愿意比拳足,还是愿意比家伙。我因为我的虎头钩还有点拿手,就说亮家伙,于是我解开包袱,把那个当了大雨伞包着的双钩取出。王五爷可用的是单刀,他从骡车垫子下取出来。那时,他看见我们人多,还声明了一句,双方的人不许用暗器,不许开枪。我们这里去的人,也有带着转轮子手枪和来复枪的。两方的人都答应了谁不遵约,谁就算栽了。说完双方的人都退后一二十步,我们就在大路上动起手来。”冯兽医说到这里端起杯子来,连干了两杯,笑着一扭脖子道:“老弟台,这一点你可别学我。我就是好个胜,你师父是常常说我的。”平生道:“动手之先,彼此没有约定赢了怎样,输了怎样吗?”冯兽医点头道:“是你细心,问到这一点,我们怎能不约定呢?我们说了,我们输了,我师父会来请教,师父也输了,那不用说,姓王的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也说了,他输了,不但立刻回马就走,而且愿尊老道为师。以后只要有老师一句话,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约明了,我两人就亮起家伙来,论起他这口单刀,真是神出鬼没。还有他那一身腾挪并蹦跳的工夫,配合了他那口刀,完全出的是快手法,真是鼓儿词上说的话,杀得是一团白影,可是……”说到这里,冯兽医端起杯子来又干了一杯酒。然后将手掌一摸短胡子,笑着一扭脖子道:“你冯师叔也不含糊呢。我左手一把钩,处处照顾了它的刀光,无论如何,不让他近身。我右手这把钩,除了照顾他的刀,得空就还手。我上次在黄小辩家里和你说过,钩这玩意,有个长处,借了人家的力量打人。所以我先后都取着守势。因为他的手法快,一会儿就打了七八十个回合。他没有讨着我一点便宜,大概是初次领着双钩的滋味,有点儿心慌了。他来个绝招,凭空一跳,跳到我身后去,半转身,刀横砍过来。我已来不及闪开,也用了个绝着,人向后一仰,躺在地上。将右手头子斜着向外一削,早把刀锋钩住,两下相碰,嘎当一声。我一个鲤鱼打挺,人向上一翻,右脚踏在他肩头上,踢得他人向前一扑,栽倒在地。他大概是急了,竟来了个甩手锏的手法,将刀向我丢来。我真没有料到这一着。将两手的钩,同向上一举,两下的月芽刀,也只挡了半截刀,刀尖落在我左手臂上。连衣服带肉,削去了一小块。可是王五爷身子落地,又打出一手,料定要输透了他。这时杨得山可就抢向前,空手将他挽起,连说打了个平手,打个平手,我们师兄挂彩了。我也立刻奔向后面几十步,丢了双钩,右手抓住左手伤口,怕是血出多了,人要倒地,那可真成了平手。在场的小伙子们,带有刀伤药,立刻给我敷上。王老五总算是个漂亮人儿,老远向我一抱拳,叫道:‘冯师兄,姓王的输啦。多谢你手下留情,没有在地上扎我一钩。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们立刻就向回走。请你回禀老师父,如容许我做个徒弟的话,改天到华山上去磕头。我见他服软了,也和他客气,强请着他们一群人到潼关住了三天,然后亲自送他出境。自此以后他才佩服华山老道,名不虚传,陕西境内,他就没有来过。不用说老道了,就是我姓冯的,在他那班人里面,也有点小小的面子。我不是吹,我这也是鼓儿词上的话,有诗为证。’”说着,他右手掀了左手衣袖,露出一大截手臂,果然在手臂外方,一条两三寸长的疤子。他放下袖子来,笑着摇摇头道:“王老五那一刀,若是再正中一点,还不就砍在我脑袋上吗?”平生道:“他既是把兵刀扔出去了,人又跌在地下,师叔上前随便补他一手,他也没有了性命。”冯兽医摇摇头道:“那何必!他虽然飞了我一刀,我和他也没有什么大仇恨。可也为了我这点儿忍心,他事后越想越讲我讲交情,常常托人向我致意。”平生将桌上两杯酒斟得满满地笑道:“这一段话,比鼓儿词有趣。来,师叔,我们同干这一杯。”冯兽医果然和他把酒干了,还照照杯。笑道:“你看,王五爷还不错,和平常江湖恶霸不同。可是成全他的是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我们的老师父了,另一个,你不会想到,是一个千金小姐。”平生笑道:“怎么着是一个女人?有趣,有趣。来,再来一杯。”说着,向两个杯子里斟了酒,再和冯兽医干了这两杯。他接着笑道:“老师父有能耐,只能教他不进关作案。这个小姐。可了不得,她能够说得他洗手不干,改邪归正做了好人。听说,他有整一年了,不曾为非作歹,只是带了他手下一群人自耕自食。”平生道:“这个小姐那应该是儿女英雄传上那位十三妹了,怎么有这样大的本领呢?”冯兽医道:“你去,找王老五,你应当认识。”于是再把这位小姐的故事说了一番。这小姐并非外人,就是王天柱五爷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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