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床的时候,还依然是冬日清晨,光线昏暗,绒毛一样的寒霜沉重地笼罩在湖上。他迅速地披上衣服,迟疑、茫然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接着又快速走回来,直到他像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似的,一把抓起帽子和大衣,轻轻打开门。后来他常常回忆起,他的手碰到冰冷的门瑟瑟作抖,他恐惧地张望,生怕有人在窥探他的行动。果然,他的狗像看见一个小偷似地向他扑来,等认出是他,才又温顺地低下头来让他抚摸,并拼命地摆动尾巴,表示要陪他同行。他摆摆手把它赶了回去——他不敢出声。接着,他就沿着羊肠小道,快步走下山去,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当时有多么的慌张。偶尔,他停下来,折身回来看看他慢慢消失在雾气之中的房子,接着他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山下走,他跑了起来,跌跌撞撞,仿佛有人在追他。直到他跑到山下的车站才停下来,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冒着热气,他的额头上是满满的汗水。
车站里站着几个农民和普通人,他们都认识他,向他问好。有的人看上去心情不错,想和他攀谈,他便马上躲开,缩到一边。他心里又羞又怕,根本没法和人家聊天。可是面对着这潮湿的铁轨空等,又使他感到痛苦。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站上一架磅秤,扔进去一枚硬币,望着挂在指针上面的那块小镜子,里面是一张面色苍白、汗水淋漓、直冒热气的脸,一直等他走下磅秤,钱币在秤里掉下,叮当乱响时,他才发现,自己竟忘了看指针指的数字。“我疯了,完全疯了。”他轻轻地喃喃自语。他对自己产生了恐惧。他坐在凳子上,想强迫自己把所有的事情想清楚。可是提醒列车进站的铃声就在这个时候猛然响了起来,他吓得从凳子上蹿了出去。火车头已经在远处吼叫。列车轰隆轰隆地开来,他跳进一节车厢,看到地上有张脏兮兮的报纸。他捡起报纸,直瞪着它,却不知道在读些什么。他只看见自己的双手拿着报纸,抖得越来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