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玩了这家伙,一定趣味很浓;但我要通知你:这不是很难的一种图画。这种画有规则,很呆板;只要细心,谁都会描。反之,像那种写生画,没有一定的规则,而美恶显然不同,这才是美术上的难事,光是细心没有用了。秦先生这样说,我也这样地感到。我觉得画这种画,好比做缝纫,只要耐心,一针一针地缝,总会缝得成功。写生画就不同:不一定要耐心,也不一定要细心。有的时候,耐心了细心了反而不好。用器画注重机械的表现,同一题材,各人所描的结果大致一样。反之,写生画注重个性的表现,十人同画一种水果,画出来的人人不同。所以你倘欢喜用器画,须当它图画的一部分而研究。在工艺美术、实用美术方面,用器画是很重要的。现代的人,有赖于用器画甚多。一切工艺,都是靠了用器画的帮助而制成的。我们大家应该研究这种画法;但这是图画的一部分。除此以外,我们还得研究别种图画。
年假不到一个月了。我半年不回家,第一次回家时怎样高兴,现在也想象不出。
你的姐姐逢春谨复
十二月四日
人生苦短
晨梦
我常常在梦中晓得自己做梦。晨间,将醒未醒的时候,这种情形最多,这不是我一人独有的奇癖,讲出来常常有人表示同感。
近来我尤多经验这种情形:我妻到故乡去作长期的归宁,把两个小孩子留剩在这里,交托我管。我每晚要同他们一同睡觉。他们先睡,九点钟定静,我开始读书,作文,往往过了半夜,才钻进他们的被窝里。天一亮,小孩子就醒,像鸟儿似的在我耳边喧聒,又不绝地催我起身。然这时候我正在晨梦,一面隐隐地听见他们的喧聒,一面作梦中的遨游。他们叫我不醒,将嘴巴合在我的耳朵上,大声疾呼:“爸爸!起身了!”立刻把我从梦境里拉出。有时我的梦正达于兴味的高潮,或还没有告段落,就回他们话,叫他们再唱一曲歌,让我睡一歇,连忙蒙上被头,继续进行我的梦游。这的确会继续进行,甚且打断两三次也不妨。不过那时候的情形很奇特:一面寻找梦的头绪,继续演进,一面又能隐隐地听见他们的唱歌声的断片。即一面在热心地做梦中的事,一面又知道这是虚幻的梦。有梦游的假我,同时又有伴小孩子睡着的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