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提着腰裙,起身小步趋前,到床榻前又跪下,抬首候命。太子看清了她面容,神色惊讶又好笑:
“谁教你作这等妆扮……雍王吗?”
“回殿下,是方才钟娘子……”婉儿拿不准这算不算当面告状,也不敢多说,加一声“婢子死罪”,住嘴低头。
李弘又笑了几声,摇头道:“她也是好意……算了,你先出去洗把脸。”
婉儿如释重负,答应了叩首转出寝阁外,便有宫侍从帐幕中走出,带她去净面卸妆。等她再被送回太子寝床前,不但珠翠花钿一应杂物去掉,连腰裙和外衫子帔巾也给脱掉……只余内裙中衣。
李弘打量一眼拙稚本色暴露无遗的婉儿,微笑道:“这倒是能看出上官游韶公的遗韵了。‘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何等清新幽远,别让那等庸脂俗粉玷污了天然风姿。”
听太子口诵自己祖父当年名传朝野的奇句,婉儿心头一惊,又一阵酸楚,泪水盈睫。她祖父上官仪曾是贞观及今上两朝的文坛领袖,五言诗绮错婉媚,时人追崇为“上官体”,官至宰相,一度号称“独持国政”。
当今二圣居留东都时,某日上官仪入朝较早,乘马自洛水堤悠然巡步,在晓月下执辔咏诗:“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风度闲雅音韵清亮,不远处一同等候上朝的诸大臣举目相望,视如神仙下凡。这首《入朝洛堤歩月》亦传诵一时,成了“上官体”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