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纳塔奈尔沉醉于自己幻想出来的恋爱关系中时，却在无意间目睹了奥林皮娅的“父亲”斯帕兰扎尼和科佩拉间的争吵。两人撕扯奥林皮娅的场景基本上就是他童年时偷看父亲和科佩琉斯人造人实验被发现后的场景的再现，建立在自恋基础上的认知使得他对奥林皮娅的被毁坏感同身受。他看到奥林皮娅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童年经历造成的对于失去眼睛的恐惧再次浮上他的心头，在情绪失控后，他陷入疯癫状态，变得语无伦次，最后发出了“可怕的动物般的怒吼”(S.359)。笛卡尔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之一在于人拥有理智，康德把人和动物相对比时也认为人通过受教育祛除了与生俱来的动物性，纳塔奈尔在受到强烈刺激时失去理智而发疯的行为也与动物一样。
与童年那次经历发生之后的情况一样，纳塔奈尔大病初愈般醒来，仿佛恢复了内心的平静，在母亲、朋友和爱人克拉拉的照料下，他的“一切疯癫的症状都消失了”(S.361)。小说结尾，在克拉拉的提议下，两人登上市政厅的塔楼远眺。克拉拉指着一处灰色的小灌木丛给纳塔奈尔看，纳塔奈尔却认为“灌木丛仿佛在井然有序地向我们移动过来”(S.362)。此处的灰色灌木丛代表的其实就是刚进城的科佩琉斯，在纳塔奈尔童年那段可怕经历发生时，科佩琉斯也是穿着灰色的外套出现的。“灰色在民间传说中被认为是鬼怪的颜色，魔鬼就中意灰色。”①纳塔奈尔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侧面的口袋，摸出了科佩拉卖给他的望远镜。他举起望远镜看到了镜头前的克拉拉。由于他距离观察物如此之近，观察物的形象发生了扭曲、变形。纳塔奈尔由于受到惊吓而再次疯癫，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如动物般吼叫，他抓住克拉拉并试图把她扔下塔楼。后者被迅速赶到的洛塔救下之后，他自己跳上了瞭望台，大喊着“火圈、火圈”,当他在聚集的人群中发现科佩琉斯时，他惊呼“漂亮的眼睛”,并越过栏杆纵身跳下，“漂亮的眼睛”正是科佩拉卖给他望远镜时口中一直念叨的一句话。纳塔奈尔跳下塔楼之后，科佩琉斯也消失在人群中。汉斯·理查德·布里特那赫(Hans Richard Brittnacher)在解读纳塔奈尔在塔楼上的行为时认为，在科佩拉卖给他人造的眼睛改变了他的视角后，他就变成了没有灵魂的机器人，他用望远镜在克拉拉“有生命力”的眼睛里面看到的木偶人正是他自己。①从这个层面上来看，他最后的疯癫是因为从小就潜伏在他心中的自我身份认同危机的全面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