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畏惧舆论
很少人能够快乐,除非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世界观,大致能获得与他们在社会上有关系的人底赞同,尤其是和他们共同生活的人底赞同。近代社会有一种持色,即是它们分成许多道德观和信仰各各不同的派别。这种情形肇始于宗教改革,或者应该说源自文艺复兴,从那时以后,事态就愈趋愈分明。先是有旧教徒和新教徒之分,他们不但在神学上,抑且在不少比较实际的问题上歧异。再有贵族和中产阶级之别,前者可以允许的各种行为,后者是绝对不能通融的。又有自由神学派和自由思想者,不承认奉行宗教规则的义务。我们今日,在整个欧洲大陆上,社会主义者和非社会主义者之间又有极大的分野,不独限于政治,抑且涉及生活的各部门。在用英语的国土内,派别多至不可胜计。艺术被有些集团所崇拜,被另一些集团认为魔道,无论如何现代艺术总被认为邪恶。在某些集团中,尽忠于帝国是最高的德性,在别的集团中却是一桩罪行,又有些集团认为是蠢事的一种。狃于习俗的人把奸淫看作罪大恶极,但极多人认为即使不足恭维至少也是可以原谅的。离婚在旧教徒中间是绝对禁止的,但多数非旧教徒以为那是婚姻制度必需的救济。
由于这些不同的看法,一个有某些嗜好与信念的人,处于一个集团中时可能觉得自己是一个放逐者,而在另一集团中被认为极其普通的人。多数的不快乐,尤其在青年中间,都是这样发生的。一个青年男子或女子,道听途说的摭拾了一些观念,但发觉这些观念在他或她所处的特殊环境中是被诅咒的,青年人很容易把他们所熟识的唯一的环境认作全社会的代表。他们难得相信,他们为了怕被认为邪恶而不敢承认的观点,在另一个集团或另一个地方竟是家常便饭。许多不必要的苦难,就是这样地由于对世界的孤陋寡闻而挨受的,这种受苦有时只限于青年时期,但终生忍受的也不在少。这种孤独,不但是痛苦之源,还要浪费许多精力去对敌意的环境维持精神上的独立,并且一百次有九十九次令人畏怯,不敢贯彻他们的思想以达到合理的结论。勃朗德姊妹在印行作品之前从未遇到意气相投的人。这一点对于英雄式的、气魄雄厚的爱弥丽·勃朗德固然不生影响,但对夏洛蒂·勃朗德当然颇有关系了,她虽有才气,大部分的观点仍不脱管家妇气派。同时代的诗人勃莱克,象爱弥丽一样,也过着精神极度孤独的生活,但也象她一样,有充分的强力足以消除孤独底坏影响,因为他永远相信自己是对的,批评他的人是错的。他对公众舆论的态度,读下面几行就可知道。